宫轻语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太子殿下微微侧过身体，曲肘微顶在车厢璧上，修长峥嵘的手指托着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神冷淡而疏离：“你要做的事情事后分析，而是提前预判规划，本宫不会留下一个只会胡乱猜测的无用之人。”
琇霓裳在他的视线下苦笑了一下，眉眼出浮现一道复杂的神色：“殿下心如渊海，不可揣度，行为处事又滴水不漏，臣妾光是跟上殿下的思路便已经竭尽全力了。”
她面上表情平淡，眉目温婉，眼神寂然，宛如冬日远挂在天边的散漫阳光，似有若无：“殿下，臣妾愚钝，总有些东西抛闪不下，所以并不如......”她微微顿了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前半生的坦途给她创建了一个安静祥和世界，将诸多理所当然的框架和束缚加诸于她，虽然近来她屡屡受到冲击，然而遗留在心中的那些方正规则却无处不在的牵制着她的行为思想，以至于她在行事思索之时，总不如宫轻语自由。
宫轻语算尽一切，运筹帷幄，将所有定例抛开，审时度势，因势顺导，几乎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琇霓裳无法想象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究竟付出了怎样庞大到叫人无法承受的代价，才换取到如此周全谨慎的性格和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
那是此刻的她无法想象的另一种截然相反的人生。
她想到此处，倏地叹了一口气，低声接着道：“殿下，您所言不错，所谓剖陈心腹，表达衷心的那些言语都像是毫无依凭的清风柳絮，多说无益。”
琇霓裳想起先前对着宫轻语具陈忠诚的自已，在太子殿下眼中，自已应是与那些信誓旦旦却又空有口舌的匪人毫无区别，在她所不曾参与过的往昔中，太殿下应是不知多少次被这些冠冕堂皇话语和言辞反伤。
言辞最是无用，因此，纵然并肩扛过淮州蝗灾一案，宫轻语依旧不肯分出半点信任给她。
一念及此，琇霓裳心中陡然一酸，一种陌生的心绪陡然生出，又是荒谬又是凄凉。
“既然如此，多说已是无益，臣妾现在所作所为便是目前所能做的极致。”琇霓裳微微垂下头，微敛的眼睫整整齐齐的交织在一起，宛如某种脆弱的蝶翼，“殿下，”她忽然又抬眸望了宫轻语一眼，声音低而轻，带着叹息的意味。
“自从决议与殿下共进退之后，臣妾便做好了一切准备，被殿下抛弃的准备，身首异处的准备......甚至带着整个琇家陪葬的准备。”她语调平淡，并不煽情也不诚挚，就像在陈述客观事实。
宫轻语忍不住俯首凝视着她，这个不由分说便闯进他棋盘的棋子忽然在万千一模一样的黑白棋点中瞩目起来，自顾自地从他安排好的棋局中跳了出来，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地堵在纵横十九路的网格之上，让他无法忽视。
“殿下，若是终有一日，琇家行至末路，必有一死，臣妾也许会迟疑和绝望，但是绝不会怨憎和后悔。”女子殷红的口.唇微微翕合着，吐出深藏于内心的言语，“琇家与陈家大宅的那些人相比并无不同之处，随时都会无声无息地躺倒在血泊中，臣妾虽然一直对此忧心忡忡，然而却也无可奈何。”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在噩梦的余悸中去溯源此种命运，然而无论她如何剖析整理，都无法找到其中的罪魁祸首，无论是弱小的原罪，还是制度的错漏，抑或人性的幽微难测，这一切的理由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无法解释这错综复杂的局面和狰狞的命运。
“臣妾并不会逃避最终的死亡，但却希望纵然毁灭，琇家也能发挥一些自已的作用。”
宫轻语冷笑一声：“你虽然明着说什么多言无益，然而此番言语却句句蛊惑人心，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了么？”他眼神微微一转，忽的又道，“你将琇家与本宫相连，就算最终死去，也不过是斗争中的牺牲品，又能有什么作用和意义？”
琇霓裳微微勾起唇角，直直地望着宫轻语，神色认真而郑重，重若千钧：“因为臣妾明白殿下并非被权利和**束缚的弱者，殿下心中存有大义，为了这份大义，纵然有朝一日，需要以死相报，一个琇家又何足挂齿？”
宫轻语平静如水的眼神倏地动荡了片刻，琇霓裳言语中的凛然和坚决磐石般投入他的眼眸，反馈出一圈圈涤荡来去的波纹。
太子殿下久久凝望着面前这双坚定的眼眸，在渐渐盛放的阳光中，女子眼中笼着一层朦胧的光影，并不十分明亮，让他忍不住想起幼时生死不定的他，蜷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之时，仰头偶然觑见的一束浅淡月光。
他缓缓转开了眼睛，最终还是轻轻开口：“本宫说过，不要把你心中臆想的莫须有的理想强加在本宫身上，本宫有自已的打算与谋划，不会被任何人的理想和家国大义负责。”
他顿了顿，复又转过眼睛盯着琇霓裳眼中那束幽微浅淡的光华：“死亡就是死亡，从来都没有什么价值，所谓至高无上的意义，不过是生还者为了自我安慰而牵强附会出来的。”
太子殿下的声音像把冰冷的刀子，强硬的切开一切夸张和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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