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着袖口处规整的绣纹，嘴角慢慢的拉平了。
烛影幢幢，她隔着帐子声音轻快道：“陛下，您的龙袍绣的可真是气派，那龙栩栩如生，倒把奴婢唬住了。”
完颜綝轻哼一声，道：“真蠢。”
昌怿又道：“奴婢也想学女红，还想拜绣您龙袍的绣娘为师！”
完颜綝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就你？龙袍都是绣坊有十年以上资历的绣娘所制，人家怕是看不上你！”
由于隔着帐子，完颜綝没看见昌怿脸上明暗不定的神情，只听她静了片刻没做声，还以为被自己打击到了，刚想出声再嘲她两句自不量力，昌怿就又开口了。
“是么？就没有那种资历尚浅但绣工很厉害的绣娘能绣龙袍吗？”
“她们也配？”
昌怿闻言低低的应了一声，没再多话，出去了。
她呼吸着夜间微凉的空气，肺中凉意让她冷静下来。
袖口那处的确是姐姐的绣工，她为昌怿做了许多年的衣裳帕子，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可姐姐进宫拢共才几年？怎么可能够资历绣龙袍？
难道这其中，就在那绣坊里，有什么阴私不成？
她抬头远望着那一处高高的飞檐，目光渐冷。
细细的水流从白瓷壶嘴中流出注入杯底，热气氤氲，茶香袅袅，加上那提壶握杯美人的一双纤纤素手，端的是一幅好风景。
若是那美人没有打瞌睡的话。
眼看着茶水都要满溢出来了，福子急的想出声提醒他如意姐姐，可陛下就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盯着，显见的是想……
“呀！”茶水溢出，烫的眯眼打瞌睡的昌怿一激灵，条件反射性的一松手，那只雨过天青色的茶杯就跌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福子的心登时提到了半截儿，都准备好跟着她一起下跪请罪了，谁知昌怿却先是怔怔的盯着一地狼藉呆了片刻，又一脸懵的转头看着完颜綝，眼睛因着打哈欠有些湿漉漉的，若不是因着从不信鬼神之说，完颜綝几乎以为她被团子上了身。
不让福子提醒她，他本来都准备好好地训斥她一番了，可她这么盯着自己，到嘴边的话竟突然说不出口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
“朕缺你觉了？笨手笨脚的！”
昌怿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可不是，昨天陛下打击到奴婢了，奴婢整晚都在反思自己为什么蠢笨如斯，自然睡不着。”
她完全是睁着眼说瞎话呢。
昨晚她辗转反侧，想不透入宫四年的姐姐为何能为皇帝绣龙袍，直到天将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而她眼下两个青黑色的黑眼圈却是实实在在的，是以完颜綝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真假，还道这丫头的面皮怎的突然变薄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心虚，顺便掀过了这一页去，不再追究她的过失了。
福子低着头快速清理碎瓷片和水渍，偷眼瞧着陛下批阅折子，而刚闯了祸的昌怿仍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磨着墨，不由得对她的敬佩程度再次拔高了一个新的台阶。
若换了旁人，此时早已经死了千八百回了。他如意姐姐，真的厉害。
昌怿不主动找完颜綝搭话，又恹恹的不爱搭理完颜綝主动地找茬，是以两人难得安静的各干各的，竟很有了些正经主仆的样子。
可完颜綝却觉得有些憋闷。本来看那帮老匹夫的折子就够烦的了，如今还没人跟他斗嘴，不知想到什么，他撂下折子，正色道：
“朕有些乏了，出去松快松快。”
昌怿闻言耷拉着眼皮看他，一脸“你事儿好多啊我困死了一点也不想出门”。
完颜綝：“……你不必跟着。”
终于在她脸上看见了个笑模样，完颜綝便放心的想——这家伙懒成这样，肯定不会跟来！
他从书底下摸了一包东西塞在袖中，起身潇洒走了，空气中拂过一丝淡淡的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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