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细细的鼾声此起彼伏，昌怿在床上静静地平躺着，待她旁边那两位接连开始磨牙后，终于动作极轻的掀被下床，提着脚后跟悄悄地出了门。
浓黑的夜色中，她一双黑亮的眼睛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没人。
她拐出了御膳房的后院，略一分辨方向，贴着墙扭身往西边去了。
她白天时故意套领路嬷嬷的话，知道西边那不远处高高飞起屋檐的一处就是绣坊了。
昌怿脚步匆匆却没什么动静——特意穿了一双软底鞋。只是半夜里，四周黢黑，树影横斜张牙舞爪，她心里装着事儿，很有些惴惴的，只得加快脚步，安慰自己绣坊就在眼前了。
“唔……”静的诡异的夜里突然传来一声细细的呜咽，昌怿吓了一跳，急忙一头隐在一处假山旁，却听见更为清晰地粗重呼吸声。
昌怿不由得探身去看——那假山洞子里有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人，身形高大些的把那身形娇小些的压在假山壁上，十分亲密的样子。
她年纪虽小，却已经很明白这等事了，所以她松了一口气，想着不过两个寂寞的人而已，还是先干自己的正事去要紧。
只是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微风自假山中穿过，送到鼻端时已经纠缠上了一丝甜腻的腥气。她的脚步顿住，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血腥气！
这时里面的人低低的笑出声，在静夜中尤其诡谲，她听出了压抑的快意。
昌怿的身子紧紧地贴住了冰凉的假山，眉头紧皱。
听着像个男人，只是——这地方怎么会有男人！
除非……
她又探头去看，此时那遮月的云散了，借着上方漏下的一点月光，昌怿看见那男人雪白的中衣，以及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更为灿烂夺目的——
那是一条金龙！它盘旋在这男人的中衣上，双目凛凛，吓得昌怿捂住了嘴。
宫中不会有男人，除了皇帝。
她轻轻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惊骇，只想逃离——她撞见了皇帝的秘密，还有命活吗？
昌怿小心翼翼的离开站立的那处，一粒被她压松了的山石随着她的离开而“骨碌碌”的滚下来，闷闷的撞击声仿佛砸在了昌怿心上，她见事不好只想撒丫子赶紧跑，一抬头，那人已经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了。
两人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对视，昌怿看着他，只觉得几乎要晕过去，背后的冷汗经风一吹，冰凉刺骨。
这人正面更加骇人。大片的喷溅状红色的粘稠的血色蔓延在他的白衣上，骨瓷一样的脸上也沾了许多，绵绵的向下滴答着，头发散着，眼角一点红色，衬着他黑沉沉的眼睛，直叫昌怿腿软——吓的。
那个女人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了，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不知是死是活。
皇帝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杀人！昌怿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谁能想到这才第一天小命就要交代了呢！
昌怿一只手撑着假山，闭着眼，想着浑水摸鱼再争取一次：“打……打扰了！你们继续！”
话一说完，扭头撒丫子既要跑，只是刚抬起脚来就被捉住了手腕，大力的钳制着摔在地上。
那人——或许改称皇帝，微微弯腰看着她，沉声道：“你看见了吧？”
那血腥气更浓了，昌怿怕的牙都在打颤：“您……您……您放过我……我，我就当没看见……”
“嗤……”不知为何，他忽然笑了出来，似乎被什么取悦到了。昌怿以为自己有机会活下来的，刚要再接再厉，脖子间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划开了，速度快到她都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喷出去的“噗嗤”声，热热的，甜腻的腥气。
她睁大着眼断了气。
听见低沉的声音轻声道：“只有死人才值得信任。”
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事。
她想，姐姐大仇未报，自己却先死了。又想，两个女儿都不明不白的死了，父亲该如何难过呢。
月光下，她眼角缓缓渗出一滴将落未落的泪，闪着晶莹的亮光，而原先更亮一点的眼睛中，光彩慢慢的暗了，却依旧大睁着不肯合上。
完颜綝看着这具尚且温热的身子，勾起嘴角来笑了一声。
“哈。死不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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