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剑一般，似乎想要将这个意料之外的儿子钉死在大殿中。
“证据确凿？”半晌后，魏光宗忽然轻飘飘的道了一句。
宫轻语的神色渐渐阴沉下来，他深深的垂着头，琇霓裳瞧不分明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深邃朗利的轮廓坚硬阴冷，就像棱角分明的石头，冰冷而阴寒。
琇霓裳从他此刻的表情中忽的明白过来，原来陛下如此晦暗不明的态度并非是不想惩罚陈怀政，而是不欲因陈怀政牵连秦贵妃。
那条勾结后宫，就像一条牵缚的细绳，将陈怀政这个行将滚落悬崖的千钧巨石牢牢系着，甚至可能会功亏一篑。
琇霓裳心中一寒，急切的看了看声息全无的父亲，而后将视线从沉默不语的宫轻语，转移到高深莫测的魏光宗脸上，他明白这无声的沉默不过是宫轻语与魏光宗之间无声的僵持。
这种无声的对峙仿佛一把无形的刀刃缓缓在琇霓裳心上切过。宫轻语不过是个势单力孤，不受宠爱的皇子，在这场与皇权之间实力悬殊的对决中，注定要失败。
他们一腔心血，诸多谋划，最终还是败给了所谓的天心。
不知过了多久，宫轻语就像一个缓慢苏醒的塑像，更深更深的弯下了自已的腰背，平静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心中不安的死寂：“父皇，据儿臣调查，陈怀政借助淮河水道运抵京都的贵重首饰，秦贵妃并没有接受，此行不过是陈怀政想要借此获得秦贵妃的臂助，以便给自已找一个安稳的靠山。”
他的声音平静极了，宛如一汪平寂多年的死水，里面集藏了无数令人胆寒的阴暗，深邃的叫人惊悸：“琇锦书调查不明，蓄意诬陷后宫贵人，胆大包天，请陛下治罪。”
他说完微微抬起头来，琇霓裳觑见他那双一直隐藏在下面的眸子，宛如数九寒天的冰雪，冷酷极了，冷酷的让她忍不住心生忌惮，陡然莫名打了一个寒噤。
她忍不住想，那个在月夜下孤盏沉醉、满心寥落的人，真的曾经存在过吗？
看来那夜她是真的醉了。
魏光宗的眼神微微放松下来，深深俯看了宫轻语一眼，慢慢伸手将那份奏折勾了回去，随意的翻看着，神色淡淡的。
“卢尚书。”魏光宗看了一会儿，忽然放下折子，叫了一声那个老臣的名字。卢尚书缓缓应了一声，面上皱纹仿佛紧缩在一起，仿佛一朵怒放的菊花。
“你确实年纪大了。”魏光宗道。
“臣乾化五年参加春闱，蒙先帝青眼，点了探花，入了翰林院做了编撰，后又多亏陛下看中，才走到今天。如今屈指算来，臣为官已经三十九年了。”卢尚书轻声道，苍白的几根胡须随着他的气息胡乱的飘散，显出垂垂老矣的模样，“在此期间臣虽然并无政绩，但也算兢兢业业。政事耗人，臣确实已经老了。”
魏光宗居高看了他片刻，忽然淡淡道：“卢尚书，你致仕罢。”
殿中诸位闻言，立刻哗然，就连秦贵妃都变了脸色，转头忐忑的望着魏光宗。
魏光宗此时平心静气，面上情绪不显，却也比之前暴怒时候更加莫测。
殿中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似乎想要为卢尚书鸣不平，众所周知，卢尚书是秦贵妃的有力支持者，一手掌控中枢，位高权重。
然而魏光宗一个冷漠的眼神甩过去，便立刻将所有反对之声压了下去。
“老臣遵旨。”卢尚书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此刻，神色平淡的领了旨意，双手颤抖着慢慢将头上冠帽摘了下来，显出一头苍苍白发。
“赵御史，”魏光宗将视线又转移到了赵御史身上，“你诗情绝艳，那首《登科赋》朕也非常欣赏。”
赵御史额头加地，不敢抬头。
“可惜了。”魏光宗又道。
“构陷储君，动摇国本该当何罪？”魏光宗忽然问道。
先前的刑部尚书擦了擦头上冷汗，行礼朗声回到：“回禀陛下，攀诬储君，动摇国本，罪应当诛，并夷灭三族。”
琇霓裳虽对大魏律例了解不多，然而却深知对赵御史株连三族的惩罚太过严苛，看来连刑部尚书都知道，此人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魏光宗对此并无异议，只是挥了挥手，随即便有禁卫披戈执锐的进来，将赵御史拖了出去。赵御史从头至尾并未出声讨饶，只是紧紧闭上眼，泪水长流。
琇霓裳无声的注视着眼前一切，方才那场沉默的较量，这对父子之间像是无声达成了一个交易，宫轻语后退一步，而卢尚书以及赵御史都不过是陛下给他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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