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无计慰黄泉，淮州赤地人相食，白首孤儿苦暮年。”
赵御史不说话，但神色微变。
“赵御史未曾去过淮州，想必是不知的，此诗是说淮州一些饥民在走投无路之时，竟挖坟掘墓，析骨以炊。”
他寥寥数语，将一个人间地狱呈现出来，琇霓裳坐在一旁，心中既悲且痛，淮州百姓在人间阿鼻苦苦挣扎，抛下的累累白骨却成了朝堂朱紫权利之争的筹码。
人命何以轻贱至此！
“除此之外，那些饥民为活命还变卖殉葬用品，江淮地区一些大户借机低价收购了不少古玩珍品，赚得盆满钵满。”宫轻语的声音始终平静，面上甚至带上了些笑意，他转过身来，目光慢慢从在场诸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眼神如幽深古井，波澜不惊。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漕运总督陈怀政身上：“陈大人，近来你手下的那条水运官道可是繁忙的紧，据说饿死之人会变成厉鬼，那些甘冒不孝罪名挖掘祖坟之人就算死了，怕是也要循着祖宗的陪葬物找到京都各位大人家里吧？”
琇霓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知是因宫轻语的话语，还是因为他此刻的表情，他嘴角微勾带笑意，眉眼却冰冷漠然，又诡异又吓人，让她忍不住想到了某些奇怪的面具。
“太子殿下，红口白牙，如此含血喷人，叫我等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淮州罹患天灾，生民倒悬，我等怎会做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含血喷人？”宫轻语再度冷冷勾起了唇角，面上笑意森然，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收敛了神色，眼神淡淡的，浑身上下仿佛笼了一层冰：“是啊，淮州饿殍百万，赈灾粮就是他们的命，然而有些道貌岸然之人明知如此，却依旧伸手层层盘剥，百万赈灾粮款倒得一处便被刮掉一层皮，到江州之时已所剩无几，然而漕运总督反倒要将之尽数入库？”
陈怀政面皮上的皱纹陡然一颤，立刻俯身喊冤：“老臣冤枉啊，陛下！淮州漕运繁忙，调船需要时日，臣是为了稳妥才命人将粮钱入库，命人好生看管的！”
魏光宗眼神森森，死死盯住了跪倒在地的陈怀政，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匍匐在一旁仿佛死去的琇远洲忽然挣扎着抬起了头，哑声道：“陛下，罪臣有本要奏！”
琇霓裳心中一惊，陡然抬头，望着父亲几乎面容全非的脸，眼眶微红。
魏光宗盯了琇远洲半晌，微微点头。
琇远洲积攒了良久的力气，开口：“罪臣要弹劾漕运总督陈怀政！此人借漕运之便搜刮民脂民膏，试图贪墨赈灾粮款，残杀淮州流民！”
陈怀政陡然一震，面上登时变了颜色，闪电般直起身来，指着琇远洲大声呵斥：“琇远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天子之面污蔑朝廷命官！来人啊，将此人拖下去！”
琇霓裳紧紧握住了桌角，咬紧了牙关，才强行压住心中愤怒和惊惶，将自已死死钉在位置上，不动声色。
“陈怀政，天子面前，岂有你胡乱下令的份！你要越权吗！”关键时刻，杨敬之跳到了出来，走到琇远洲面前，直指陈怀政的鼻子，凛然不惧的与之相对。
“陛下，请陛下莫要听此人胡说，琇远洲是朝廷钦犯，贪墨一案铁证如山，如今不过是贼心不死，试图污蔑老臣，请陛下明鉴！”
魏光宗慢慢向后靠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殿中众人，眼神深如渊谷：“琇远洲，说下去。”
琇远洲挣扎着起身，努力想要挺直身体，然而最后却还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陛下，罪臣押送赈灾粮款到江州之时，陈怀政公然威胁罪臣，欲强行将粮款入库，威胁不成便以顶撞上官的罪名将臣逮捕下狱，后来粮款在他库中失去踪影，他便造谣是罪臣勾结太子行贪墨之事，畏罪潜逃。而后他将罪臣压于私牢，严刑拷打，逼臣出面指证太子。”
他一席话曲折而惨烈，琇霓裳不忍卒听。
“后来罪臣长子琇锦书为调查赈灾粮款贪墨一事前往江州，漕运总督故技重施，借罪臣性命威胁犬子，命犬子与之携手诬陷太子，犬子不从，便被他以虐杀流民罪入狱，在狱中反复折磨，最终逼迫犬子写下指证太子的手书。”
他眼中光芒激烈，一边喘咳，一边将背后阴谋全数揭开。
琇霓裳望着父亲饱受蹂躏的身躯，不忍想他曾遭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她咬着牙，垂着头，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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