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殿下这么一线光明，有何至于......”
他说到此处，忽然自嘲般一笑：“是我自已不够坚定，堕入了泥潭，却还总是埋怨这个黑暗浑浊的世道。”
“你并没有错。”宫轻语忽然淡淡开口，“并州已经泥足深陷了许久了，如果你没有选择向穆延德卑躬屈膝，不过也只是有一个谢晋元罢了。”
胡玉荣面上的肥肉陡然间齐齐一震，霍地抬头望向宫轻语，神色复杂而惊愕：“谢大人的事情，殿下原来早已经知道了么？”
胡玉荣颓然低下头去，黑暗成了一片巨大的幕布，将他整张脸都隐藏其中，看不见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沉静而茫然，复杂的让人无法准确解读其中的情绪。
“谢晋元，显德十八年进士出身，富有才华，为人耿直，且心怀天下，从一介县丞做起，为官任处，政绩出色，极受百姓爱戴。但这样的清流根本不为官场所容，宦海浮沉四十五年后，才终于从地方擢升道京都，成为定都府尹。”
宫轻语长身玉立在黑暗中，昏蒙的夜色用浅淡的笔触勾勒出他颀长冷寂的身影，就像一颗孤立旷野的树，冷寂而肃然。
“但是这京都府尹的位置他只坐了不到一个月，便被人寻到了由头，借机迁至并州，成为并州名义上职位最高的官员，并州牧。”
宫轻语的声音不急不缓：“但是谁都知道并州是受秦贵妃的亲信控制，谢晋元这么一个从天而降的长官又怎能与秦贵妃的势力相抗衡，这番明升暗降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趁机挟制住谢晋元罢了。”
“下官曾与谢晋元有过几面之缘，这位谢大人性格孤介，无权无势，后面也没有任何依靠，秦贵妃为何要如此苦心孤诣的对付他？”胡玉荣在黑暗中静静开口相询。
宫轻语显出罕见的耐心，语气虽然冷峻，但并无半分不耐：“当今大魏天下，清浊颠倒，为善者不得善终，为恶者富贵荣华，向谢晋元这样的人，自然看不惯这样的世道。”
“因此在他任处，一切虚伪丑恶之行径不再那么理所当然，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得罪了不少富绅权贵，他无权无势，一身所有，不过性命一条，又如何与那些权贵抗衡，因此本宫曾在暗处帮他化解过几次生死危机。”
琇霓裳没想到那个全家被灭的谢晋元与宫轻语之间竟然还存有这么一层渊源，不禁有些愕然。
“但也正是因此，秦贵妃便以为那个一身硬骨头的谢晋元是本宫的羽翼。”宫轻语语气漠然，就连面上神情都是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刚刚成为京都府尹的谢晋元就被秦贵妃寻了一个由头，将之发配到了并州，想要借机断本宫羽翼。”
琇霓裳微微侧转过脸，定定的望着黑暗中的宫轻语，心中蓦地涌出复杂难辨的情绪。
谢晋元这样的人，就像一缕游丝般的光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微弱的像是一个幻觉，执拗的想要将这世道变得玉宇澄清。
太子殿下大约也是向往着这线难得的光明，所以便出手维护，却也因此招来更大的反噬之力，无穷无尽的潮水般的黑暗，最终还是扑灭了这点星火。
琇霓裳不知宫轻语在得知谢家灭门死讯之时是何等心情，也无从猜测他在未来并州之时做出了何等的谋算。
只是这份沉郁宛如高山大海般的负疚和遗憾则会变成一个无所不在的心魔，笼罩在整片黑暗中。
琇霓裳无声的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将挤压在心中那份无力的钝涩彻底排遣出去。
不过与之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个被掩藏其下的事实。
并州之行原本是秦贵妃为了对付宫轻语而策划的，但是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并州之行十有**是宫轻语借助秦贵妃之手提出的。
秦贵妃自以为聪明机智，到最后却还是被宫轻语纳入了棋局中，被人利用却还尤为察觉。
一念及此，琇霓裳四肢百骸忽的涌进一阵冷意，就连四周奔号的夜风都重新凛冽下来。
这样的深沉的心机和谋算，似乎将一切都纳入了一个广阔而危险的棋局中，死者出局，生者享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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